文／#蔡翊楦諮商心理師
 
「我好想離職。」
「我覺得我根本不適任。」
「我抗壓性好差，根本熬不過去。」
「試用期還沒結束，我應該就會被FIRE了。」

卉娟是個藥師，剛開始進到職場工作的那種。

根據她的說法，她是隻失敗的小菜鳥。根本沒有飛翔的能力，等著從巢上掉下來摔死。到醫院工作後，每天忙著核對藥物、檢查藥袋，還要回答病人的問題，根本就分身乏術。最讓她崩潰的，是還要適應輪班的制度。

「輪班就是說我不可能擁有固定的作息，最好的休閒娛樂就是睡覺。在體力不支的狀況下，根本沒有其它可以做的事情。」
她停頓了一會，「欸，不管有沒有可以做的，最重要的是完全沒有力氣做。」

我來不及開口，她就繼續劈哩啪啦地講著。
「就算不是直接面對病人，我的壓力還是超大的。對！跟醫生或護理師的工作比起來，看起來沒什麼好唉唉叫的，可是我的藥物給得正不正確，還是攸關人命。牽涉到人命欸，妳知道嗎？我只要做錯一個步驟，就可能害病人死掉。我的壓力真的超大的！」

看著她疲憊的表情，佐以急切的語氣，不難想像在開始工作的這幾個月裡，她的心裡已掀起過哪些風浪。尤其是「人命」這件事，更是會將人滅頂的瘋狗浪。

「我可以感受到妳對工作職責的看重，因為藥物的正確性涉及人命，妳總是戰戰兢兢地把每一個步驟做好。」
「對！戰戰兢兢！我每天都是這種感覺。可是越緊張就越容易出錯。雖然我沒有給錯藥，也沒有害到誰，但我發現我常常腦袋一片空白。所以要反覆檢查我做過的事，或麻煩學長姊幫我確認。我好討厭這樣的狀況！」

「哦～妳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－越緊張就越容易出錯。聽起來是這樣的，緊張程度越高就會越容易出包，那……我很好奇，反過來說，緊張程度越低就越容易做出正確的事……嗎？」
「欸，我沒有注意過欸。我只記得我出包的時候，我沒有想過哪些時候我做對了。」

卉娟原本較為激動的情緒，在我問完這個奇怪的問題後，開始變得和緩了些。她認真地思索了起來。
「妳說的好像對？但，我很少注意到，我現在想不出來？？？我都只記得我做錯的。」
「看來記憶庫只能提取出妳最在意的事情，那些做對的事情都被妳封印了。」
卉娟笑了。「可能？？？是吧？」

「焦慮時常會影響我們的判斷力，讓我們誤以為自己能力不足。但事實上，我們可能只是被大腦騙了。加上新手本來就缺乏經驗，在搜尋過往的經驗時，就會因為找不太到可參考的依據，讓心情變得更沮喪。反覆地建立出『我很糟』或『我很爛』的形象。」

「對！就是這種感覺沒錯！我知道大家都是因為比我資深，才會做得比較穩。可是，我忍不住就是會做比較。跟我同期在別的醫院工作的同學，沒聽他們說過自己很遜。在診所工作的好像做得很開心？或者，跟我一樣是新手的護理師，也沒看到他們像我一樣笨手笨腳的樣子。就算跟菜鳥比，我也比不過人家。」

「看來這個『我很糟』的感覺烙印得很嚴重呢！好吧！來跟妳自己更菜的時候比好了。妳們是需要實習的對吧？如果是跟實習時的自己比呢？妳有沒有看見什麼不一樣的地方？」

她沉吟了一下。
「現在回想實習的時候，覺得很好笑。實習的當下覺得自己跟不上學長姐，也是很焦慮。但老實說，我們扛的責任不一樣，就算跟不上也沒那麼嚴重。現在開始工作了，我得做好我該做的事，不能像以前一樣跟不上。我很怕沒做好的話，就會把別人害死。」

「看來是責任感太強，反而把妳壓得死死的？」
「對，的確是。而且我看到學長姊的工作速度快又流暢，總是自嘆不如。我好希望自己可以像他們一樣，可是我就是做不到。有時候聽到學姊說回家後還會找資料看，我都覺得自己好廢。回家怎麼可能還有力氣看東西？我都只能癱在沙發上，不然就是只想躺平，趕快洗洗睡就好。」

「妳的學長姊大概都是工作多久的前輩呢？」
「嗯？可能最資淺的也有兩、三年了吧？裡面還有工作經驗長達十年的學姊，她真的超厲害的。病人如果問我問題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，都是她來解救我。」

好喔！我搞懂了。小菜鳥的崇拜與比較對象，居然是不同級別的老鳥，難怪會把自己嚇死。
「卉娟，妳可不可以倒帶聽一下剛剛自己講的話？」
卉娟困惑地看著我。

「妳剛剛跟我說的是，至少工作兩年以上的前輩，以及十年經驗的學姊，對吧？」
她點點頭。我繼續說著。
「我聽到妳所說的，意思是希望現在的自己，可以做到像他們一樣流暢？對吧？」

她再次點點頭。我不說話，刻意停頓。她望向我。
「妳工作了多久？」
「兩個月。」

「他們工作了多久？」
「兩年、三年、五年、十年都有。」

「兩個月與兩年，妳覺得這樣的比較，公平嗎？」
她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。

「我可以理解妳想快點長成老鳥的樣子，但這件事卻只能靠時間累積而來。妳現在是一隻雛鳥，翅膀都還沒打開，卻期待用成鳥的形狀遨遊天際？」
她點點頭。
「那我要怎麼辦？我沒辦法飛得那麼順，又不想練習。回家都只想睡覺。這樣的笨鳥還有辦法長大嗎？ 」

「我們要再次倒帶一下，陪我一起回到妳實習的時光。就算實習的時候跟現在所扛的責任不一樣，但也是脫離學校或理論的一個震撼體驗，對吧？那時候的妳是怎麼度過那些日子的呢？」
「那時候好像不會焦慮耶！就是認真地把每個該記的東西記好，看別人怎麼做、跟著做就好。」

「把每個該做的步驟記下來，然後跟著前人的步伐完成，就好？」
「對！我只做了這樣的事情。」
「妳是指，『不想未來，只顧好當下』？這一招看來在當時挺管用的？ 」

卉娟露出恍然大悟的臉。「妳是指，現在也可以這樣做嗎？」
「是的。就算妳現在沒辦法跟上老鳥的速度，把來到妳面前的事情做好，才有辦法想下一步，不是嗎？」

我們持續在晤談中探索菜鳥可以為自己做的事，卉娟也從每談必哭的情況，進展到可以肯定自己做到的優秀事蹟。

菜鳥還沒長成強壯的老鳥，但她已不再用我是個失敗的小菜鳥來看待自己。

「時間與經驗的累積，將會造就更多能力與成就。」
她這麼相信著，我也是。

P.S. 感謝攝影師：Maria Argiroudaki: https://www.pexels.com/zh-tw/photo/19946493/

*為能保護與我接觸過的每位當事人，我已將人事時地物全做過修改。每個角色皆非原本的樣貌，他或她都是被重新拆解與融合過的虛擬人物。絕對沒有保密的問題，請大家安心觀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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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轉載自 小小心理師，大大心世界（蔡翊楦心理師）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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